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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霧漫山,螢火蟲之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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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俊與馮萬春兩人追出後門只見一個黑影已經消失在了視線之中,二人對視了一下立刻回到屋子之中,只見此時段二娥抱著金龍正在熟睡,而燕雲卻不知所蹤。潘俊長嘆了一口氣,其實他早應該想到,燕雲得知自己的弟弟燕鷹近在咫尺,而且直到現在還在為日本人賣命,以燕雲的脾氣是一定會去找燕鷹的。

“馮師傅,你與段姑娘和金龍暫且留在這個村子中,我去將燕雲找回來!”潘俊想了想接著說道,“如果兩天之內我們沒有回來的話,你便帶著段姑娘和金龍先趕往天水城!”

“好!”馮萬春在潘俊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潘俊轉身離開了屋子,牽了一匹馬從後門出去,向著燕雲離開的方向狂奔而去。

從此處一路向北,潘俊快馬加鞭狂奔四十餘裏,寬闊大路漸漸變成了沿河而上的羊腸小路,右邊是黑壓壓的參天古木,而左邊是波濤洶湧的黃河天水。天色從昏暗漸漸亮了起來,東方顯出魚肚白的時候,山中忽然下起了一陣濃霧。

濃重的霧氣像是滾滾的炊煙從右面的樹叢中緩緩流淌出來,將眼前這條小路全部籠罩在濃霧深處。潘俊很早便聽聞這黃河秦嶺小路有一種極為玄妙的奇觀“霧漫山”,誰想今天自己會在此處遇上。

濃霧像是有了質感一般,潘俊只能望見前面一兩步的距離,這狹窄的小路只能容得兩三人並排而過,胯下的馬稍有不慎便有失足墜下的危險,因此潘俊行進得極為謹慎,速度便自然降了下來,眼前是如膠狀的濃重迷霧,耳邊是滔滔的流水聲。就這樣僅僅行了百餘步,潘俊忽然勒住韁繩,他隱隱覺得似乎哪裏有些不對。

此刻胯下那匹馬像是預感到了什麽危險一般,一雙前蹄拼命地在地上亂蹬,潘俊坐在馬上冷靜地回想著,終於明白哪裏有些不對了,那就是耳邊那不絕於耳的流水聲不知何時忽然消失了。

潘俊頓時感覺不妙,這條小路本應該是沿著黃河直上,一直向北通往甘肅天水,可耳邊怎麽會忽然連半點兒流水聲也沒有了呢?潘俊牽著韁繩向後退了兩三步,從馬背上跳下來,牽著馬走在前面,剛邁出四五步,右腳便踩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那石頭上滿是青苔,腳下一滑頓時覺得身體快速地向下墜去。

幸好潘俊牢牢地抓住韁繩,那馬感到韁繩拉緊拼盡全力猛擡起頭,這才阻止了潘俊繼續下落,但人已經懸在了半空。此時那滔滔的水聲再次在潘俊的耳邊響起,潘俊似乎能隱約感覺到自己身下的黃河水正虎視眈眈地等待著自己的下落。

潘俊抓著韁繩的手不斷用力,使身體一點點向上移動,另一只手艱難地抓住布滿青苔的石頭向上爬行,上面的那匹馬低著頭拼命地向後撤身,拴在頭上的韁繩順著馬頭一點點地向外滑落。

正當潘俊那只手牢牢地扣住石頭的時候,只聽“砰”的一聲,手上的韁繩終於從馬頭上脫落了下來,潘俊一只手失去了力道,僅憑著另外一只手艱難地支撐著身體的重量,卻再也難以向上攀爬了。

終於擺脫了韁繩的馬長嘶一聲,咆哮著沿小路向前奔去,只奔出數十步便聽耳邊傳來“撲通”一聲巨響,想必那匹馬已經落入水中。潘俊有些心痛,不過此刻他自己的安危也只在旦夕之間,雖然此刻自己還能勉強支撐一會兒,不過如果沒人營救的話,墜入黃河那也只是時間問題。

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又是那團篝火,黑色的密林中潘俊和時渺渺二人坐在篝火前面,時渺渺一直低著頭,眼角上閃爍著淚珠。

“潘俊!”時渺渺說話的時候依舊低著頭,望著眼前的篝火,“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潘俊皺了皺眉頭,眼前這個女人像是一座隱藏在薄紗中的山一樣,若隱若現,讓人無法捉摸。

“呵呵!”時渺渺笑了笑,不過此時他的笑意裏多了幾分溫情,她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說道,“我會自己去找關於那件事的線索的,如果我找到了,自然就會去新疆和你們會合!”說完時渺渺頭也不回地向密林深處走去。

“時姑娘……”潘俊忽然叫道,時渺渺停下步子站在黑暗的樹林裏,潘俊走上前去拉住時渺渺的手說道,“不管結果如何,我一定會在新疆等你回來!”

時渺渺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松開了潘俊的手,靜靜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潘俊的腦袋一陣劇痛,早已經麻木的手力道盡失,身體猶如風中的落葉一樣飄然下墜。誰知正在此時,一只粗糙的手忽然將潘俊的手腕緊緊抓住,緊跟著一條繩索從上面擲了下來,那繩索上早已經拴成了一個套,那繩套落到潘俊腳下的位置被人稍一用力竟然從潘俊的腳下穿過,徑直向上將潘俊的腰牢牢套住,這時那繩子上的力道加大,潘俊覺得身體被人拉了上去。

濃霧依然沒有消散的跡象,擡起頭只能看見頭頂上一個紅色的亮點,潘俊坐在路上,身邊站著一個老者,這人此時正在將手中的繩子一點點地卷起來,然後掛在腰間。

“小哥,你沒事吧!”老者的語氣十分平和,剛剛將潘俊從那懸崖下提起來竟然大氣也不喘。

潘俊此刻還未完全從剛剛那驚險的一幕中完全恢覆過來,他坐在地上喘息了一刻之後仰起頭,見眼前那人大概六七十歲的模樣,個子不高,身體微弓,骨瘦如柴,雖然是盛夏時節,上身卻穿著一件已經露了棉花的黑色棉襖,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精神矍鑠。

“多謝!”潘俊拱手道,說罷站起身來剛要走,卻被眼前那個老頭攔住。

“小哥,你要去哪裏?”老者凝望著潘俊。

“實不相瞞,本來我是來追趕一個朋友的,誰知行至此處卻遇見這場大霧,馬丟了不說還險些命喪於此啊!”潘俊彬彬有禮地說道。

“呵呵,如果小哥此刻繼續向前走,說不定走不出百米便會再次墜入懸崖之中!”老者似乎對眼前的迷霧頗為了解,他淡淡地微笑著說,“你可知這迷霧的來歷?”

“之前晚輩曾聽聞有鬼霧山這一說,每逢黃河入汛之後這黃河沿岸的甘肅一帶便會出現鬼霧的天氣。人如若進入這鬼霧之中往往迷亂方向,便如同著了鬼打墻一般。多有不善者誤入鬼霧,跌下山崖死於非命!”潘俊天生便聰明絕頂記憶超群,雖然這話父親只是匆匆說過幾句便記在了心中。

那老者聽了潘俊的話不禁笑了笑說道:“外人也只知其表,不知其裏啊!”

潘俊聽著老者的意思自是懂行之人,連忙拱手道:“晚輩願聞其詳!”

“呵呵,這鬼霧山確實不錯,每逢黃河入汛由於黃河水位上漲,加之這兩旁的深山峽谷遮蔽水汽,因此只要太陽一出來,這升騰起來的霧氣加之山中的水汽便會融為一體,形成這獨特的黃河鬼霧!”老者一面說著一面從腰後掏出一桿水煙,點燃之後吸了兩口,誰知那濃霧似是有生命一般,濃煙一起周圍的濃煙立刻向周圍擴散開去。老者用力地吸了一口煙輕輕吐出,那煙所到之處濃霧遠遠散開。

潘俊看得出神,老者不禁臉上露出笑意,指著那散開的濃霧說道:“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這濃霧的裏!”

“哦?”潘俊一臉惶惑地望著老者。

“人人都知這黃河小徑有個鬼霧山,卻極少有人知道這內中還有一層含義!”老者故作神秘地吸了一口煙再次吐出,將眼前的那片濃霧驅散,接著說道,“叫做霧打墻!”

潘俊心頭越發糊塗,他只聽聞有“鬼打墻”一說,這“霧打墻”究竟是指什麽?

老者見潘俊似有不解,於是接著說道:“你看這濃霧,看似是霧,其實內中自有玄機!”

經由老者一說潘俊的腦海中閃過了什麽,不過這絕不可能,潘俊望著老者猶豫片刻說道:“難道這是逍遙蜂?”

潘俊此言一出,眼前的老者眼睛一亮,頗為詫異,瞇著眼睛在潘俊身上打量一番,而後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果然如此!”

“難道我猜對了?”潘俊見老人如此吃驚心中早已猜到幾分,只見老者瞇著眼睛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如你所說,這濃霧一半是霧,而另一半則是逍遙蜂!”

潘俊長出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早聽聞逍遙蜂甚是微小,幾不可見,而且壽命極短,莊子在《逍遙游》中曾說朝菌不知晦朔,人多以為朝菌便是菌類,實則便是這種極其細微的小蟲。它們三更破卵,四更展翅,五更交配,日出則斃!”

老者見潘俊說得如此詳細,不禁感嘆地點了點頭。

“這種細小的蟲在死亡之前會被動物身上所散發出的熱氣或者聲音吸引,想必這就是為什麽它們會聚集在此的原因吧!”潘俊望著眼前那濃密的黑霧說道,“而且它們死亡之前所散發出來的氣味能讓人產生幻覺,剛剛我想我便是被它們的氣味所控了!”

“小哥,看不出來你對這逍遙蜂竟然了如指掌!”老者吐了一口煙笑著說道。

“只是……”潘俊猶豫道,“只是據古書上記載,這逍遙蜂早已絕跡了,即便在未絕跡之前它們也只是出現在雲南、江蘇、江西、福建、浙江等地,因為這種細小的蟲的食性極為單一,只以洋金花(曼陀羅花)果實為食,難不成這山中……”一個危險的念頭閃過潘俊的腦海,他扭過頭望著旁邊那被濃霧重鎖的大山道。

“嗯,你猜得沒錯,這山中確實有洋金花。”老者將煙袋在旁邊的石頭上輕輕磕了磕,說道,“多年前不知何人在此處山中種下了洋金花,便招來了這些逍遙蜂!”

“糟了!”潘俊心中暗叫不好,從村子向外便只有這一條路而已,如果燕雲走的也是這條路,勢必也會遇到這些逍遙蜂,說不定……

潘俊不敢繼續想下去,連忙拱手道:“前輩,請問如何才能走出這迷霧呢?”

“呵呵!”老者沈吟片刻說道,“你是不是在找人?”

潘俊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是的!”

“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老者追問道。

潘俊連忙點頭道:“難道前輩您見過她?”

“哦!”老者的語氣中透露著一絲失望,說道,“恐怕現在已經晚了,那姑娘進來之時我本想攔住她,誰知她卻根本聽不進去,驅馬便向前奔去,這鬼霧山綿延二十餘裏,稍有不慎便會墜入一旁的黃河之中。”

潘俊向一旁的崖壁望去,雖然看不清河水,那湍急的水流聲還是讓潘俊的心頭猛然一沈,他仿佛聽到燕雲落水時所發出的“撲通”一聲巨響。潘俊連忙搖了搖頭,瞥了那老者一眼,然後邁開步子便向前走去,誰知剛走出數步便被老者硬生生拉住。

“小哥,你去哪裏?”老者語氣平和地說道。

“去找那個女孩!”潘俊望著遠處的迷霧說道。

“呵呵,難道你真不想活了?”老者拉住潘俊勸說道,“剛才你不是已經見識過這逍遙蜂的厲害了嗎?”

他的話確實有理,說不定自己向前再走數步便會再次被那逍遙蜂所惑,不但找不到燕雲,自己也會葬身魚腹,可是如果燕雲真的有什麽不測,自己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歐陽雷火呢?

正在他躊躇的時候,老者微微笑了笑說道:“呵呵,小哥,你跟我來吧!”

潘俊微微皺了皺眉,只見老者臉上依然掛著那不動聲色的笑意,他點了點頭說道:“跟緊我,不然你再迷在這逍遙蜂中,恐怕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潘俊點了點頭,只見老者點上一袋煙,雙手背在後面,腳下的步伐迅捷而有力,決然不像是個老人,潘俊急忙跟著老人的速度,與其保持一兩步的距離。耳邊依舊是滔滔不絕的水聲,眼前的濃霧像是被一層厚厚的油漆黏住,且找不到半點兒方向。就這樣大概有半個時辰左右,漸漸地潘俊覺得耳邊的溪水聲越來越小,而眼前的濃霧也漸漸散去,隱約可以看到眼前有個小小的山坳,山坳之中荒草叢生,已然沒過膝蓋,金黃色的荒草在微風中不停地倒伏。

在那荒草的盡頭有一座小院,院前是潺潺的溪水,這裏宛若是陶淵明的“桃花源”一般無二,在那院子前面拴著一匹馬,馬的脖子和嘴角依稀留著血跡,趴在地上雙眼微閉,潘俊一眼便認出那匹馬是燕雲的坐騎。

“前輩,那姑娘……”潘俊驚訝地問道。

“她在屋子裏!”老者躬身蹲在那匹馬的身旁,從一旁的石頭上拿了一些草藥放在嘴裏輕輕咀嚼了一下,然後將那草藥敷在那匹馬脖子上的傷口處。潘俊停了一刻,向屋內走去。

這是一座鄉野木屋,走進院子,左邊一棵桃樹,桃花下放著一盤未下完的圍棋,而右邊則是一扇水車,隨著那潺潺溪水緩緩地運轉。眼前則是一條鵝卵石鋪砌而成的小路,潘俊剛一踏上那條小路,頓時覺得有些怪異,腳下的鵝卵石似是精心選擇,全部拇指肚大小,凸起寸許,踩在上面,如同輕壓腳底穴位。

潘俊不及多想心中只是掛念著燕雲的安危,推開木門,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潘俊覺得眼前有些東西忽然晃動了一下,連忙提醒自己清醒過來。這屋子只有一間,擺設也極為簡單,一張木桌,一張竹椅,墻上掛著幾幅山水字畫,在窗子旁邊放著一張床,而燕雲此時正躺在那張床上,領口滲著淡淡的血跡。

潘俊立刻走到燕雲身旁,伸手探了探燕雲的鼻息,之後輕輕抓過她的左手,按在她的穴位之上,只覺其脈象時急時緩,但蒼勁有力,身體應無大礙,只是驚嚇過度而已,那領口的血跡應該是那匹馬的。

直到此時,潘俊方才放下心來,輕輕地將燕雲的手放回去,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發現在那桌子後面是一個木制的書架,潘俊好奇地走到書架前面,上面橫豎陳列著各色古書,其中不乏一些珍貴殘本。

正在此時,潘俊用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眼前一閃,一個光點正從窗外以極快的速度向自己飛來,此時躲避已然來不及了,潘俊心下駭然不敢輕慢,下意識按住手中那發射青絲的盒子,輕輕按動,一枚青絲應聲而出,只聽“當”一聲金屬相撞的聲音,青絲與那閃光之物相撞擦出一道小小的火花,而那閃光之物雖然遲滯了,但進攻的鋒芒卻並未停下,潘俊連忙躲閃,那物事從耳邊“嗖”地滑過,不偏不倚地釘在潘俊身後的書架之上。

潘俊驚出一身冷汗,這青絲是祖上傳下之物,發射的勁道極大,幾丈之外便可入石三分,而剛剛那件閃光之物似乎力道要比青絲還要大得多。

他扭過頭見書架之上有一枚寸許的鋼針,那鋼針的一端有一個小小的岔口,自己的青絲已經完全被那岔口鎖住,因此並未落下。

正在此時潘俊耳邊傳來了一聲門軸轉動的“吱呀”聲,潘俊扭過頭,只見剛剛那個老者正微笑著站在門口望著自己,沈吟片刻那老者說道:“木系,潘家?”

潘俊連忙拱手道:“晚輩正是木系潘俊!”

※※※

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金順睜開眼睛後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人反綁在身後,他擡起頭見眼前的桌子前面正坐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生得驚艷異常,眉宇間透露著幾分英武之氣,此刻那女子正坐在桌子前面自斟自飲。

“你醒了!”女人語氣冰冷,亦不擡頭。

金順連忙閉上眼睛,佯裝昏迷。那女子嘴角微微上揚,一只手拿著茶碗,另一只手輕輕一抖,一道白光閃過,只見金順眼前的那把椅子被那白光粘住,瞬間裂開。金順一驚,連忙睜開眼睛一臉愁容地說道:“姑奶奶,我醒了,我醒了,您有什麽吩咐?”

“呵呵!”眼前的女子冷笑道,然後手伸進袖子裏,金順身體微微一顫,唯恐女子再次抖抖手會將自己小命了結,不一會兒工夫,那女子將一物事從口袋中掏出放在桌子上。金順雙眼放光,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桌子上的物事,幾天前金順從方儒德手中偷偷得到的這件東西沒想到竟然會在眼前這個女子的手中。

“怎……怎麽會……”其實此刻金順心中早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不用說眼前這女子便是昨夜去燕鳳樓中打暈小月仙,搶走那物事的人,而且這女子早已經猜到自己會到這間雞毛店來找馬蛇子幫忙,所以早早便在此處等候自己,只是金順卻不明白既然這女子已經得到了這東西,為何還要告訴自己?

“金順,我這次來是想讓你告訴那個人東西在我手裏,水系時家之人絕不會錯過那百年之約!”說話之人正是時渺渺,她說完站起身來說道,“如果想拿回去,就讓那個人來新疆吧!”

“這……”金順張嘴似乎要說什麽,最後只得眼睜睜地望著眼前人微笑著離開了屋子。

時渺渺穿過後院,推開後門,一輛車已經停在巷口了,她緩緩地走向那輛車拉開車門,那坐在駕駛室上的人正是子午。

“走吧!”時渺渺坐在車上嘆了口氣說道。

“小師叔接下來準備去哪裏?”子午一面發動車子一面說道。

“子午!”時渺渺語氣沈重地叫道。

“嗯?”子午扭過頭有些驚訝地望著時渺渺,“小師叔……”

“我還可以繼續信任你嗎?”時渺渺這句話像是在問子午,卻更像是在問自己。

子午猶豫著點了點頭:“小師叔,您還有什麽吩咐就和我說吧!”

時渺渺嘆了一口氣說道:“子午,你還記得城北龍青他們曾經關押過你的那個舊倉庫嗎?”

子午一楞之後木然地點了點頭:“怎麽會不記得呢?”

“嗯!”時渺渺點了點頭道,“你把我送到那裏!”

“啊?”子午聞言頗感詫異地張大嘴巴望著後視鏡中的時渺渺,“小師叔怎麽忽然想到那裏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時渺渺這句話顯然不希望子午繼續追問下去,子午也便識趣地點了點頭,發動了車子緩緩地向城北的方向駛去。時渺渺雙眼微閉,一臉疲憊地靠在椅子上,似睡非睡,而子午安靜地開著車,時不時擡起頭望一眼後視鏡中的時渺渺,她此刻雙眼微閉,似是睡著了。

子午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低下頭繼續自顧自地開著車。

“子午,你想說什麽?”時渺渺似乎看出了子午的疑問,忽然開口道。子午擡起頭望向後視鏡,正好與時渺渺四目相對,子午連忙低下頭。“小師叔……”子午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其實一直想知道為什麽只有您自己回到了北平,潘俊小師叔呢?”

時渺渺微微地笑了笑說道:“子午,你是不是想問我關於歐陽姑娘的事情?”

子午本意確實如此,只是此時被時渺渺點破,臉刷地一下紅了起來,只好一臉笑意地說道:“小師叔,那……燕雲怎麽樣了?”

“我想燕雲他們此刻應該正在趕往新疆的路上吧!”時渺渺說到此處,心裏多少有些落寞,如果不是意外地發生那件事,恐怕此刻自己也正與潘俊等人在去往新疆的路上了。

誰知剛想到這裏子午便接著問道:“小師叔,為什麽你沒有和他們一起去新疆啊?”

時渺渺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之後緊緊地閉上雙眼,雖然她此刻依舊面無表情冷若冰霜,但心中卻極其矛盾,那件事就像是洪水猛獸一般瞬間將時渺渺吞沒其中。

子午開著車子很順利地離開了北平城,畢竟子午是日本特高課的人,因此雖然現在城門依舊把守嚴密,但出城對於子午來說還是不在話下。

車子出了城門便一路向北,行出幾裏路便來到那倉庫前面。這倉庫是龍青藏匿貨物的地方,門口有幾個人端著槍把守著,見到有輛車開過來,這幾個人都很緊張。

“什麽人?”見車子停下,其中一個嗓門高的人喊道。

未等子午作答,只見時渺渺輕輕推開車門走了下去,那幾個人見眼前這女子立刻臉上堆笑道:“先生,您來了,我們老大在裏面等您多時了!”說完幾個人將鐵門推開,時渺渺扭過頭向車內的子午揮了揮手,子午會意地將車開進院落之中。

這倉庫原本是一個廢棄的木器工廠,有兩排廠房,因為久未有人居住所以院子中蒿草叢生,唯有這條坑坑窪窪的小路上有一條新鮮的車轍印,時渺渺走在前面,子午開著車緩緩地跟在後面,此刻早有人進去通報了龍青。

時渺渺剛剛走到第一排廠房前面,那扇大門便被轟然拉開了,只見龍青戴著一副圓形的小目鏡,頭發油光可鑒,留著小胡子,微笑著迎了上來說道:“時姑娘,您回來了!”

時渺渺微笑著點了點頭,正在此時龍青瞥見推開車門的子午,眉頭微皺,不過立刻便微笑著說道:“呵,子午兄弟也來了!”

子午瞥了一眼龍青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龍青,那個人醒過來了嗎?”時渺渺一面向裏走一面問道。

“嗯,昨天晚上就醒過來了,只是……”龍青皺著眉頭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正在這時,一個手下從裏面急匆匆地奔出來,那手下臉上和身上都被抓得血肉模糊了,他捂著臉來到龍青面前說道:“老大,那女人又把繩子掙脫了!”

“哎!”龍青長嘆了一口氣,對自己身後的兩個人說道,“你們帶他先去包紮一下吧!”

身後的兩個人攙著那受傷的手下緩緩離開之後,龍青無奈地說道:“這已經是第三個了,您送來的那個女人自從昨天醒過來之後就開始大吵大鬧,實在沒辦法我只能派人將她綁在床上,誰知進去一個她便如餓虎撲食一般地將那人撲倒在地,又抓又咬!”

時渺渺頗有幾分歉意道:“勞煩你了!”

龍青一聽時渺渺如此說,連忙擺手。“時姑娘您何出此言,能為您和潘爺效勞是我求之不得的!只是……”龍青面有難色地說道,“只是不知那個女子究竟是何人?”

時渺渺微微笑了笑,卻並未作答,跟隨龍青穿過走廊,向盡頭的一間屋子走去,此刻那間屋子門前的桌子旁坐著幾個人,正在無聊地打牌,見龍青過來連忙站起身來叫道:“老大!”

龍青點了點頭,其中一個手下拿過一把鑰匙雙手交給龍青:“時姑娘,這屋子裏那女子自從醒來之後就像發瘋了一樣,你可千萬小心啊!”

時渺渺點了點頭,接過鑰匙,走到門前,輕松地將那把鐵鎖除掉略作猶豫之後,推開了那道門,瞬間一股濃重的黴腐味撲面而來,屋子裏亮著一盞昏黃的電燈,一個女子披散著頭發背對著自己靠在墻角。與之前瘋狂的舉動不同的是,此刻這女子似乎對於來人毫無反應。

子午緊緊地跟在時渺渺的身後走進了屋子,那股強烈的黴味讓他皺緊了眉頭。

“你為什麽要救我?”女人的聲音陰冷而低沈,說話的時候始終背對著時渺渺。

“你真的那麽想死?”時渺渺的語氣冰冷而沈著,邊說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哈哈!”女人陰笑了兩聲,子午覺得這女人的笑聲讓自己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瞥了時渺渺一眼,見她始終掛著一臉的平靜,說道:“即便你救了我,恐怕我也活不了多久!”

“我知道你身上中了毒!”時渺渺嘆了口氣說道,“但是難道你不想再見見你的孩子嗎?”

時渺渺這“孩子”兩個字剛一出口,只見那女人身體猛然一顫,聲音也激動了起來:“你怎麽會知道?”

“潘苑媛……”時渺渺一字一句地說道,“潘俊的親生姐姐,數年前忽然失蹤,實際上是去新疆尋找攝生術的解藥,誰知回來的路上卻遭遇土匪,從此之後你隱姓埋名。雖然你想讓所有人都忘記你,但是有一個人卻始終不想讓你平靜!”

“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潘苑媛聽到眼前這個女子竟然對自己的經歷一清二楚,不禁詫異地問道。

“其實我知道的遠不止這些!”時渺渺長出一口氣說道,“我還知道你身上中了一種極為罕見的毒,你每隔半年便需要向那個人尋求解藥,否則就會一命嗚呼。我想這次你從河南來到北平便是因為解藥的事情吧!”

潘苑媛一直沈默著,似乎還在等待著時渺渺繼續說下去。

“恐怕是那個人並沒有把解藥給你,你才會一時想不開心生自殺的念頭吧!”時渺渺揣測道。

“就算你說得全對又能怎麽樣?”潘苑媛哀怨道,“難道你能解我身上的殘毒?”

“可是……”時渺渺站起身來爭辯道,“你為何不去找找潘俊,也許他會有辦法的!”

潘苑媛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這種毒恐怕世上除了那個人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解!”

“究竟是什麽毒?”時渺渺不解地追問道。

“恐怕這世上知道這種毒的人都寥寥無幾!”潘苑媛輕輕長出一口氣說道。

“可即便如此,難道你不希望再見金龍一面嗎?”時渺渺用少有的溫柔語氣說道,“恐怕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尚在人間吧?”

時渺渺的這句話顯然刺痛了潘苑媛,她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緩緩扭過頭,披散的長發依舊掩飾不住那張被自己刮花的臉,此刻潘苑媛清淚縱橫,這幾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想念金龍,後來她打聽到金龍被將軍圃的一個老獵戶收養,便總會燃起前往將軍圃見一見金龍的念頭,而當她想起自己這張半人半鬼的臉時,所有的想法都蕩然無存了。

因此即便是在安陽舊宅,潘苑媛也只敢在金龍睡熟的時候輕輕地撫摸孩子的臉,她站在角落裏盯著眼前的時渺渺,喉嚨哽咽半晌之後才說道:“你知道金龍在什麽地方嗎?”

“嗯!”時渺渺極為肯定地點了點頭道,“現在金龍應該和潘俊一起在前往新疆的路上!”

誰知時渺渺口中“新疆”兩個字剛一出口,潘苑媛忽然兩三步奔到自己近前,緊緊抓著時渺渺的雙臂道:“你說什麽?你說金龍和我弟弟去了新疆?”

“嗯!”時渺渺點了點頭說道,“潘俊想要去新疆尋找蟲草師,否則北平城也許就會變成一座死城!”

“不,不!”潘苑媛無力地松開時渺渺的雙臂,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只手拄著額頭痛苦地說道,“不,不,小俊不該去新疆,他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時渺渺敏銳地追問道,只是此刻潘苑媛似乎根本沒有在意時渺渺,依舊自顧自地搖著頭,過了片刻她站起身來說道:“你真的能帶我去找金龍和小俊?”

“嗯!”時渺渺極為肯定地說道,“你的身體恢覆得如何?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馬上便上路!”

可此刻潘苑媛卻猶豫了起來,她輕輕地咬著嘴唇瞥了時渺渺一眼,又環顧四周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子午與龍青二人,微笑著說道:“你們兩個先出去,我有些話要與這位姑娘說!”

龍青和子午二人對視了一眼,關上門退了出去,此刻這間狹小的房間裏只有時渺渺與潘苑媛兩個人。潘苑媛一直微微地低著頭,雙眼出神地盯著前方,時渺渺則平靜地站在潘苑媛的身旁,等待著潘苑媛開口。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姑娘你應該是水系時家的人吧?”潘苑媛雖然與潘俊在安陽舊宅見過一面,但卻並未見過時渺渺。

“姑娘果然好眼力!”時渺渺微笑著說道。

“果然……”潘苑媛長出一口氣說道,“果然被他猜中了,七十二年前湘西時家的人並未全部死於那場離奇的火災!”

“你口中的他是誰?”時渺渺疑惑地問道。

“七十二年前我爺爺聽到傳言曾經特意前往湘西時家,據說當時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他到的時候眼前只剩下斷壁殘垣,滿目瘡痍,據說當時時家七十二口人全部死於那場突如其來的火災!”潘苑媛似乎對時渺渺的話絲毫不在意,自顧自地說著,“爺爺在那裏逗留了半個月,最後在一個祠堂看到了那七十二具被燒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的屍體。從湘西回來之後,爺爺便辭去了宮中太醫院的職務,離家三年,回來之後閉門謝客,將自己鎖在雙鴿第的屋子中。除了大伯和父親之外極少有人再見過他,這種生活一直到他忽然辭世為止。”說到這裏潘苑媛有些哀怨,“他在臨死之前曾經與長輩說過,湘西時家那場大火來得太過蹊蹺,其中必定另有隱情,他窮盡十數年的經歷研究這湘西時家大火之密,卻始終找不到原因,但他也堅信時家人應該有後代遺留於世!”

“是的,他猜得不錯!”時渺渺語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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